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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娜絲吹翻的10萬片太陽能板流向何處?直擊廢棄光電板的善後與清理難題

202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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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義新塭滯洪池光電場在丹娜絲風災中受到重創,3萬多片的廢棄光電板從水中打撈上岸後暫置在臨時租用的土地上等待清運。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嘉義新塭滯洪池光電場在丹娜絲風災中受到重創,3萬多片的廢棄光電板從水中打撈上岸後暫置在臨時租用的土地上等待清運。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7月初丹娜絲風災造成33個光電案場約10萬餘片太陽能板損壞,堪稱全球史上最嚴重的光電災損案例,其中又以水面型光電最嚴重,占了超過6成。災後水面型光電堆疊扭曲、廢棄太陽能板跟浮台堆置如山的畫面在社群網路上廣為流傳。

時經3個月才完成清理,業者也開始評估重新發電的修復規畫。損壞的廢棄光電板去了哪裡?宣稱90%能回收的光電板如何再利用?《報導者》走進廢棄光電板的回收廠,直擊廢棄光電的回收再生之路。

「我一直都記得7月7日早上,丹娜絲颱風從嘉義布袋登陸、掃過台灣西部沿海,造成3,500多根的電線桿折斷、連大型高壓電塔都被吹垮,光電好像是被龍捲風掃過一樣。」談起風災對光電造成的損失,永鑫能源資深董事胡根地仍記憶深刻。那張社群裡廣為流傳扭曲變形的水面光電板業主即屬永鑫能源。

胡根地投身光電業超過30年,經手過無數個大型光電場,經常到各地分享氣候變遷的危機,也期待光電能幫助台灣邁向淨零碳排,想不到極端天氣有一天會重創他管理的光電場。

62公頃新塭滯洪池光電場,清出3萬片廢棄光電板

永鑫能源的新塭滯洪池光電場,位於颱風首當其衝的嘉義布袋鎮,其中一座被颱風給吹垮的高壓電塔就在滯洪池旁。胡根地在災後第一時間趕往現場,「水面上許多光電跟浮台都被吹翻了,有些還被吹到幾百公尺外的馬路上,附近的行道樹東倒西歪、道路也一片狼藉。」

災後第一時間台電派遣大量的工程人員與車輛進入災區搶修電力,而永鑫則先調派人力清理路面上的廢棄物,讓道路恢復通行,也同時協調後續處理的工作。

災後1個月,許多工作人員正在協助處理因為丹娜絲風災受損的水面型光電設施,其中浮台的體積大、重量輕最難處理。(攝影/謝佩穎)
 
災後1個月,許多工作人員正在協助處理因為丹娜絲風災受損的水面型光電設施,其中浮台的體積大、重量輕最難處理。(攝影/謝佩穎)
新塭滯洪池是國內最大的水面型光電案場,因丹娜絲風災受損光電板為全國3成左右,是災情最嚴重的光電案場。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新塭滯洪池是國內最大的水面型光電案場,因丹娜絲風災受損光電板為全國3成左右,是災情最嚴重的光電案場。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受損的光電板須背面朝下堆疊,並完成清點後委託廢棄光電處理業者前來清運。(攝影/謝佩穎)
 
受損的光電板須背面朝下堆疊,並完成清點後委託廢棄光電處理業者前來清運。(攝影/謝佩穎)
新塭滯洪池在災後緊急調派大量人力,將受損的光電設施打撈上岸,並分為塑膠浮台、光電板及電線,委託不同的回收業者進行處理。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新塭滯洪池在災後緊急調派大量人力,將受損的光電設施打撈上岸,並分為塑膠浮台、光電板及電線,委託不同的回收業者進行處理。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當時因為停電,而且很多基地台也都被颱風吹壞了,當地沒有網路訊號,電話也打不通,聯繫並不容易⋯⋯,從來沒有遇過類似的狀況,」胡根地說,公司先擬定清除工作計畫,盤點需要的人力、車輛、機具,協調業者,還要找可以停放車輛與暫置廢棄物的土地,由於訊號不良經常要在災區跟市區兩邊跑,「光電板清上來一定要有空間可以暫置跟整理,當時我們有跟嘉義縣政府協調滯洪池周圍可以短租的土地。」最後永鑫臨時承租滯洪池旁的停車場用地共2公頃作為廢棄物緊急暫置區。

胡根地原本預估要清理1到2個月的時間,但時任經濟部長郭智輝前來勘查,要求業者趕在7月底前完成清除,「我們(受損的光電業者)當時都覺得是不可能的任務,只能盡力拚拚看,到處協調工班人力與機具。」

7月19日起,永鑫能源調度22部大卡車、9台怪手以及水上摩托車等,並與經濟部水利署合作*,將整個滯洪池分為6個工作面開始派員分頭進行水下打撈作業,每天動員180位工作人員進行清理,幾乎把永鑫全台各地的員工都調到嘉義,日夜不停趕工。在協力廠商加派人手協助下,才趕在一個星期內緊急完成,7月25日把漂浮在水上的光電廢棄物都打撈上岸,並初步分成3類:浮台、光電板,及電線等金屬設備。

合作*:新塭滯洪池為嘉義縣政府、經濟部水利署為了推動水庫、滯洪池等水面型光電發電系統而開展的計畫。

永鑫能源把光電板跟浮台、電線拆開後,以正面朝下的方式捆綁固定,避免光電板在處理過程中發熱起火,並以20片一組逐一編號清點數量;比水管還粗的黑色電線則捆成一捲一捲,宛如黑色巨蟒盤踞在岸邊;而最占空間的則是浮台,因為體積龐大、重量輕難以捆縛堆疊,只能隨意堆成好幾座三、四層樓高的浮台小山。

最後清點,新塭滯洪池總共有3萬多片的廢棄光電板,是丹娜絲風災損害最嚴重的光電場,占這次全國總損壞光電設施的3成。永鑫能源表示,這些廢棄光電板總重達670噸,還有1,000噸的高密度聚乙烯(HDPE)浮台、約9噸的銅線等金屬廢棄物等。

其中HDPE以及銅線等金屬因質料單純、回收產業成熟,可以有價販售給合法回收業者;受損光電板則委託給合法的廢棄光電清除處理業者,由位於苗栗的鴻升環境科技公司負責處理,每噸的回收處理費用約3萬元,此次回收成本超過2,000萬元。

永鑫能源雖對風災造成的財務損失不願多談,僅表示正在跟保險公司洽談理賠事宜,預計可理賠8成的財務損失。若以水面光電每MW造價約5,000萬元的行情估算,這次新塭滯洪池損失約15MW,財務損失可能達7.5億元以上。

嘉義新塭滯洪池光電案場於2020年啟用,是迄今全台最大的滯洪池光電場,分南北二池,面積達62公頃,約2.3座大安森林公園的面積,裝置容量35.5MW,每年發電量約5,000萬度,可供應1.2萬戶的全年家庭用電,比整個布袋鎮的戶數還多。若以2020年水面型光電躉購費率每度4.3元計算,每年售電收入約2.15億餘元,以及3.2萬噸的減碳效益(CO2e)。

災情前所未見,2,300噸廢棄光電板暫置空間、回收量能皆不足

丹娜絲風災產生大量廢棄物,光電板以外的木材、營建廢棄物等暫置在垃圾掩埋場難以去化,因產生沼氣而不時發生火災事故。圖為悶燒中的烏樹林營區暫置垃圾場,近兩週仍無法撲滅,造成嚴重的空汙危害。(攝影/謝佩穎)
 
丹娜絲風災產生大量廢棄物,光電板以外的木材、營建廢棄物等暫置在垃圾掩埋場難以去化,因產生沼氣而不時發生火災事故。圖為悶燒中的烏樹林營區暫置垃圾場,近兩週仍無法撲滅,造成嚴重的空汙危害。(攝影/謝佩穎)

「這次丹娜絲風災的光電受損情況,可能是全球史上最嚴重的光電損害事件。」環境部長彭啟明說,由於全球現在都設置大量的太陽能,因此很多國家、城市的環保署長都來詢問如何在短期內處理如此大量的光電廢棄物。

事實上,丹娜絲風災不只造成光電損失,颱風所經之處的電塔、電桿、農舍、房屋、招牌、廠房也都摧枯拉朽,至今仍未清理完成。雖然外界矚目的焦點是光電板廢棄物,一共有2,300噸,但其實僅占整體災後廢棄物的1%左右。

4個月過去,災區清理的工作仍在持續,褪色的帆布仍蓋在破損的屋頂上遮風擋雨,等著工人來維修翻新;許多被壓垮的農舍、招牌、電桿也仍倒在原地,馬路旁還有許多肥料袋,裝著破損的石棉瓦等待清潔人員來收取。

環境部統計,目前已清出近30萬噸廢棄物,堆置在跟國防部借用的烏樹林營區暫置垃圾場,其中一半以上是磚瓦等營建廢棄物。由於大量木材等災後廢棄物露天堆置產生沼氣,11月21日晚間起火燃燒,大火一發不可收拾迄今仍在悶燒中,安南掩埋場也起火。

彭啟明29日親赴台南勘查掩埋場火災情況,他當時表示,30萬噸廢棄物處理難度極高,行政院已核定2.6億元經費協助台南市政府加速清除,將協調空勤總隊加入空中滅火行列,也強調面對極端災害,大量災後廢棄物必須建立更強韌的防災體系,且環境部將在3個月內提出整體改進方案。

這次災後石棉瓦廢棄物將近2萬噸,由於石棉為有害廢棄物,人體長期暴露在石棉中將有致癌的風險,因此環境部在災後編列7億元的特別預算加速石棉廢棄物清理。台南市環保局則表示,廢棄石棉仍陸續回報清運中,目前已協助清運約1.8萬噸,其中約1萬噸送到最終處理廠,另外有7,600多噸暫置在城西掩埋場及新營掩埋場,預計到明年仍需持續清運。

災後政府動員了國軍、人力協助清理搶修,也編列600億預算投入重建工作。相比之下,光電業者必須自力救濟,自行承擔所有損失與清運費用,同時也因民眾多次檢舉而有被環保局開罰的壓力。

在丹娜絲風災過後,泰商元昱光電因處理的進度緩慢,多次遭人檢舉後被連續按次開罰900萬元,目前正在行政訴願程序中。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在丹娜絲風災過後,泰商元昱光電因處理的進度緩慢,多次遭人檢舉後被連續按次開罰900萬元,目前正在行政訴願程序中。照片拍攝於8月上旬。(攝影/謝佩穎)

一位不具名的光電業者說,業者負責清理善後是責無旁貸,但丹娜絲風災並不是只有造成光電損壞,許多工廠、電桿、農舍、房屋也都嚴重受損,廢棄物也是散落在各處,至今都清不完,政府單位協助清理也提供相關補助,而光電業者卻只能靠自己、盡全力去清卻還要被罰錢。

由於災後光電板破損的照片在社群網路上廣為流傳,也引起了民意代表的關注,環境部更多次派員前往現場下通令業者限期完成清運,未如期完成則按次處罰,但當時很多光電業者都遇到人手不足、機具不足、清運速度緩慢、沒有暫置空間的情況,時任經濟部長郭智輝勘災時告訴業者可以先暫置在附近台糖土地上。後來業者暫置在台糖土地上,卻又因暫置環境違規而被開罰。也有業者為了加速清運,在現場將體積龐大的浮台進行破碎,結果又因未先向環保局申請,因此再度遭到開罰。

環境部環管署南區環境管理中心主任顏振河坦言,過去面對地震、颱風等天災後產生的大量廢棄物產出,因為並非惡意棄置,原則上環保單位不會開罰,而是盡可能協助清運,加快解決廢棄物問題,「不過因為光電業者是營利事業,且受到各界關注爭議很大,擔心長期泡在水中或散落在土壤中有汙染疑慮,也有很多民眾跟民代多次向環保單位檢舉,因此就有要求業者限期妥善完成清理,但會視情況開罰。」

顏振河表示,「當時都先給予7天清理時間,如果清不完,業者也可以提出展延申請,但部分業者沒有申請展延、也沒有積極清理才會被罰。」這次受損的33個案場,僅開罰2家業者:台康日能被開一張100萬的罰單,元昱太陽光電則被開5張共900萬的罰單;台康日能已繳清罰鍰、元昱則已提起行政訴願。

環管署說明,要求業者災後7天內清理並非一定要送到最終處理機構,而是要求業者把受損的事業廢棄物整理好,可以暫置在倉庫、廠房等合法的場所,再逐步去化,沒有時間限制,「但光電業者可能沒有這樣的場地、也想節省成本,就想直接送到處理機構,但處理機構空間有限,就會有時間上的壓力。」

環管署表示,這次被開罰的業者是違反《廢棄物清理法》第36條,因廢棄物暫置場地不符合「事業廢棄物貯存清除處理方法及設施標準」規定,實際裁罰樣態須以現場狀況為主,如地面有沒有不透水層、廢棄物有沒有妥善捆綁覆蓋、廢棄物有沒有散落或環境髒亂等。

業者面臨的問題不僅缺乏暫置空間,也有回收處理量能不足的問題。環境部在丹娜絲風災後表示,廢棄光電板以「高值化利用*」技術處理,目前國內共有6家回收處理業者取得廢棄光電板(廢棄物編號D-2528)回收處理許可,分別是台南市的碩鼎公司、桃園市的東鋐公司、苗栗縣的鴻升公司、台中市的惠嘉電公司、新竹市的金益鼎公司以及雲林縣的永燊公司。

高值化利用*:指非用掩埋焚化方式處理,而是要進入資源再利用的循環處理。

即使南部就有比較近的碩鼎公司屬於光電合法處理機構,但因採取掩埋處理方式,不符合環境部對外強調的9成全回收,且其他業者處理量能極低,因此光電業者在四處詢問比價後,只能委託桃園的東鋐與苗栗的鴻升兩家業者處理,但兩者合計每月高值化處理量能僅約650噸,且運輸路途較長,使得清運時間緩不濟急,更墊高處理成本。

根據環境部資源循環署過去委託業者清除處理光電模組的契約,每噸處理費約1.3萬元。而這次天災受損後,光電回收處理費用飆高至每噸3萬元,總計損壞的廢棄光電板約2,300噸,合計處理費用約6,900萬元。

回收費尚未繳清就被吹壞,風災打亂政府去化時程

光電有7成的重量是玻璃,目前回收業者多會以破碎、刨除的方式分離玻璃,再送入磚窯廠或玻璃廠回收,作為磁磚、地磚、水泥磚的原料。(攝影/謝佩穎)
 
光電有7成的重量是玻璃,目前回收業者多會以破碎、刨除的方式分離玻璃,再送入磚窯廠或玻璃廠回收,作為磁磚、地磚、水泥磚的原料。(攝影/謝佩穎)

為避免光電業者未妥善處理廢棄光電板,經濟部能源署自2019年開始,向業者預收每千瓦(kW)1,000元的回收處理費,分10年徵收,並由環境部運用來補貼回收處理業者,也持續輔導更多業者擴大光電處理能量,目標是把回收處理費用從現在的每噸2~3萬元,降到1萬元以下,而業者要降低成本就需要有一定的回收量規模才能形成循環經濟的產業鏈。

在正常使用情況下,光電板大約20年才需要報廢,2024年國內全年僅有56噸光電板淘汰,現在根本沒有太多回收業者願意投資光電回收業務。根據環境部預期,理應2030年後國內才會開始出現較大量報廢光電板,2032年報廢光電板可達每年1萬噸、2040年達每年10萬噸。

但人算不如天算,丹娜絲風災打亂既有的廢棄光電去化時程。

「能源署讓光電業者分10年繳納回收處理費,所以這些營運3到5年的光電場都還沒繳清回收費,基金規模還不足以處理這些廢棄光電板。」環境部資源循環署循環處理組組長陳俊融說明此次處理的困境,循環署跟能源署多次討論後認定,這次未繳清處理費、因意外產出的廢棄物應由業者自行處理。

陳俊融強調,事業單位負擔事業廢棄物的處理成本是基本原則,光電回收處理費用只是業者預先繳納部分處理費,提高末端處理的經濟誘因,並不代表後續就不用負擔清理責任,「太陽光電場施工建置的品質,也會影響到他們受災的程度,如果環境部支付天災意外受損的廢棄光電板處理費用,光電業者施工的品質就不會加強光電場抗災能力。」

事實上,目前回收處理基金由經濟部能源署收取、環境部循環署使用,前者考慮躉購費率、電價成本、投資條件,後者則考慮回收處理成本、清運處理能力、環境汙染風險等,導致兩個單位從費率、繳交方法、使用原則都仍有許多分歧有待釐清。

苗栗縣環境保護協會理事長陳祺忠指出,依目前每瓩的廢棄光電回收成本超過2,000元,能源署跟環境部應檢討提高回收處理費率。看守台灣協會祕書長謝和霖也說,2019年在制訂回收費率時,環團就有建議能源署應調高到每瓩2,000元,「但能源署考量躉購費率及電價成本未採納」,結果可能導致處理基金入不敷出的問題。

能源署再生能源推廣組副組長顏為緒表示,回收基金的價格確實會納入躉購費率中討論,給予業者適當的經濟誘因,也有考量20年後基金的孳息與回收處理規模擴大、成本下降的情況,綜合考量訂出每瓩1,000元的費率。換句話說,回收費率會由躉購費率補貼給光電業者,費率訂得愈高,光電躉購價格就會愈高,也會墊高台電購買光電的成本,使電價上漲的壓力增加,也會影響到國內光電產業及再生能源的發展條件。

陳俊融也強調,清除處理基金不會全額幫廢棄光電場善後,即使光電業者繳完了清除費,也不代表20年後汰役時不用付任何清運費用,「循環署會盡可能輔導更多回收業者,投入光電高值化回收再利用的市場,價格還是依照市場機制。」回收業者會綜合考量成本、獲利及市場來定價,只要投入的業者夠多,就能降低回收價格。

廢棄光電板可拆解為鋁框、玻璃、矽晶圓,但成本高、回收技術待提升

環境部雖再三強調廢棄光電板依照現有的回收技術,可以做到9成以上的再利用,但技術可行,並不代表具有經濟誘因。

目前光電板拆解回收的方式有化學分解、物理拆解、破碎、熱刀法等多種技術,各自需要的成本及分解後的物料純度不一,國內目前主要是以破碎拆解,再以風選、磁選、篩選等方式進行後續分選。

台南大學綠色能源科技學系特聘教授傅耀賢長期投入光電回收技術的開發,其團隊研發的回收機具已外銷到美國。(攝影/謝佩穎)
 
台南大學綠色能源科技學系特聘教授傅耀賢長期投入光電回收技術的開發,其團隊研發的回收機具已外銷到美國。(攝影/謝佩穎)

「光電板的結構主要是矽晶圓、底部的聚偏二氟乙烯(PVDF)背板、上層的強化玻璃,三層會用EVA膠黏在一起,外面再以鋁框包住,讓結構更安全牢固,因為一個光電板一般要使用20年以上,」台南大學綠色能源科技學系特聘教授傅耀賢拿著光電板解釋它的結構。「要回收再利用的關鍵就是要把這些材料一一分開,分得愈乾淨再利用的經濟價值就愈高。」

傅耀賢是國內光電回收技術的重要推手,他帶領的團隊開發的是以物理拆解方式先把鋁框拆掉,再用刮的方式依序把背板、矽晶圓、玻璃刨成細小的碎片,不僅輔導國內業者開發光電板回收技術,其團隊研發出來的回收機台也外銷到美國加州。

傅耀賢說明,一個20公斤的太陽能板,大約能先拆解出3公斤的鋁框,回收後可以再做成鋁合金,回收價值共約100元;1公斤PVDF背板,回收後也可以篩選、熔融、造粒,製成再生原料,用來製作水管等塑膠製品;1公斤的醋酸乙烯酯(EVA),則可以拿來做成地墊、鞋墊等產品。

剩下13公斤的玻璃則會進到玻璃回收系統,由於玻璃的重量占光電板7成,是提高循環經濟、再利用的關鍵,目前廢棄玻璃回收技術上很難做成高值化產品,多是燒製玻璃磚、混合瀝青鋪馬路等,也可替代水泥作為再生混凝土配料。

一片約20公斤的報廢光電板,目前回收業者向光電業者收取的處理價格約300到600元,其中3公斤鋁框二手可賣約100元,合計收入大約在400到700元,而17公斤的剩餘料送去陶瓷廠、玻璃廠或水泥廠窯燒的費用大約要200到300元,其他則是人力、廠房、清運、電費等成本。要提高回收業者的收益,可以提高回收處理價格或回收料的高值化收入,但兩者也都受到市場因素的影響。

傅耀賢說,目前國內投入光電板的回收業者仍然不多,所以處理價格就比較高,但隨著未來愈多回收業者投入光電板,處理價格應會降低,到時候業者需要投資新技術,來推動高值化回收以提高獲利,「環境部的回收基金補貼機制不應只看回收的量,還要看回收業者的技術來分級補貼,能更有效推動循環再利用產業升級。」

傅耀賢解釋,要回收出高純度的原料、所需要的時間與成本也較高,如果能進一部分離出更高純度的矽晶圓和銀等貴金屬,就能提高回收業者的收益,有機會讓廢棄光電變成一種有價的資源:光電業者不用花錢請人來收,而是回收業者會出錢收購廢棄的光電板。

陳俊融表示,每家回收業者的技術不同,有些只能回收3成、5成,有些則能回收9成,「雖然做成替代燃料、CLSM(控制性低強度回填材料)也是回收,但循環署會希望推動能回收貴金屬的高值化回收。」他說,事業廢棄物處理是市場機制,廢棄物是有價資源,循環署會補貼有高值化技術的回收業者,而光電業者會自行比價,決定要委託哪些業者處理。

為輔導國內業者提高光電板回收技術,傅耀賢成立新創團隊「鴻躉公司」,與國內事業廢棄物回收處理業者東鋐國際合作,開發光電板高值化回收技術。從2022年開始合作迄今,已經打造出全自動化的回收技術,透過刨除的方式提高回收物料的純度。

廢棄光電板拆除鋁框及玻璃後,可以分為PVDF背板、EVA膠及矽晶圓與貴金屬,可再回收利用。(攝影/謝佩穎)
 
廢棄光電板拆除鋁框及玻璃後,可以分為PVDF背板、EVA膠及矽晶圓與貴金屬,可再回收利用。(攝影/謝佩穎)
鴻躉公司與東鋐國際合作開發全自動的光電分解機台,可以調整刨除的力道更細緻地分類出可回收的材料,也可以降低人力處理成本,但回收技術較慢且造價不菲。(攝影/謝佩穎)
 
鴻躉公司與東鋐國際合作開發全自動的光電分解機台,可以調整刨除的力道更細緻地分類出可回收的材料,也可以降低人力處理成本,但回收技術較慢且造價不菲。(攝影/謝佩穎)

東鋐國際公司位於桃園觀音工業區,主業是做電子廠的事業廢棄物回收。東鋐副總經理李枝木說,「廢手機、廢電腦的貴金屬含量較高,但光電的貴金屬含量低,因此國內業者投入的意願不高。」為了打造國內第一家廢棄光電板再利用廠,東鋐投資超過5,000萬,光是申請再利用執照許可就花了3年多,廠房地租每年賠近千萬,今年10月才取得再利用的試運轉許可。李枝木坦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本。」

目前東鋐光電板回收會先拆框、破碎、分篩,鋁框可以轉售,而玻璃跟其他廢料則賣給玻璃廠或陶瓷磚窯廠,每公斤代處理費都要20多元,再加上土地、電價與人力成本上揚,光電回收的利潤被壓縮,且廢棄光電板的量很少,過去每年頂多只收到40、50噸,常常要累積1個多月才啟動一次回收處理機台,這次則因為丹娜絲風災收了約800噸,「這兩個月公司都加班、增聘人力在處理。」

東鋐的舊機台每分鐘可以處理5片光電板,但體積龐大、耗電量高,且分選後的回收物料比較雜;而鴻躉協助開發的新機台則是全自動化運作,每分鐘處理一片光電板,回收後的塑膠、玻璃、矽晶圓與貴金屬也較純,且機台採取模組化設計、體積可放入一個貨櫃中。

「體積小不僅節省空間,也可做成移動式處理機具,不一定要把體積龐大的廢光電從嘉義、台南、花蓮送到桃園來處理,而是東鋐可以把機台直接載去現場處理廢光電。」鴻躉執行長洪嘉聰表示,環境部對再利用有嚴格的要求,廢棄物處理需要逐一記錄處理後的資源去向與用途,因此鴻躉開發的機台會自動化記錄每一片光電板的重量、各類回收物的重量,處理過程的每一個階段也都會逐一記錄,可以建立很完整的回收物料履歷。

廢棄光電處理業者鴻升則協助丹娜絲風災後約1,500噸的廢棄光電板處理。位於苗栗銅鑼的鴻升創立於2010年,初期以處理電子廠的事業廢棄物為主,2023年開始投入廢棄光電板的回收,早期都只有零星的廢棄光電板會送來處理。

鴻升總經理鍾佳勳說,原本每個月處理量約300噸,在災後擴大到每個月650噸。為了加速清理,公司全體都投入加班,還臨時增聘了一倍的人手,原本一班制的產線調整為兩班制,一天運作16小時以上,但還是無法在短期內處理完,整個廠區目前幾乎都是在處理廢棄光電板。

為了協助光電業者加速清運,鴻升廠區內外堆滿了廢棄光電板,還因此堆到馬路上被苗栗縣環保局開罰。他們收到廢棄光電板後會先以人工的方式拆掉最外層的鋁框,接著把電線盒拆除,然後再進行破碎,分離成玻璃、背板與矽晶圓模組。

鍾佳勳說,目前光電回收的利潤很低,每公斤的處理成本大約要20幾元,除了鋁以外的回收價值都不高,「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他認為,與其提高回收基金補貼光電業者,應該讓光電回收價格回到市場機制,回收業者才能依照市場情況調整價格、賺取合理的利潤。

位於苗栗的鴻升公司,收到廢棄光電板後,會以人工方式拆除廢棄光電板的外框,再透過機具進行破碎、分類與回收。(攝影/謝佩穎)
 
位於苗栗的鴻升公司,收到廢棄光電板後,會以人工方式拆除廢棄光電板的外框,再透過機具進行破碎、分類與回收。(攝影/謝佩穎)

經濟部、環境部管理多頭馬車,至今難掌握光電板流向

不過,廢棄物處理的市場存在成本外部化的風險。彰化縣環境保護聯盟研究員林政翰說,如果廢棄物處理成本過高、補貼價格過低,就可能發生廢棄物棄置的風險,即使加強取締也難以杜絕。他建議,環境部應該公開光電板的序號查詢系統,讓民眾與環保團體可以一起監督,若發現有棄置的廢棄光電板也可以舉發。

謝和霖則建議,應該比照電池、光碟片等把光電板列為公告應回收廢棄物*,讓業者每回收一公斤就能申請一筆補助費用,以此拉高回收的誘因,減少廢棄光電板棄置在環境中,並要確實追蹤光電板拆解後如何再利用製造成產品。

公告應回收廢棄物*:環境部依《廢棄物清理法》第15條規定,物品或其包裝、容器經食用或使用後,足以產生不易清除處理、含有害物質或長期不易腐化之成分,或具回收再利用價值之一般廢棄物,公告應回收廢棄物包含:塑膠容器、電子電器、機動車輛、照明光源等。

環境部資源循環署副署長林健三表示,由於光電板屬於事業廢棄物,依照現行《廢清法》無法*列為應回收廢棄物,目前環境部正在推動修法,未來會將光電板公告為應回收廢棄物。環境部也已跟經濟部研商,修法後光電板回收處理基金將會交由環境部來統一管理,屆時會再討論是否調整費率、改為一次繳清,也會整體調整如何處理災害產生的廢棄光電板等問題。

無法*:應回收廢棄物之公告法源為現行《廢清法》第15條,該法條僅規範一般廢棄物。

此外,雖然環境部強調每一片光電板都有編號,但災後迄今3個月,環境部與經濟部仍難以一一比對受損光電案場與回收處理的數量是否相符,只能依靠業者自行回報。

環境部最初統計,丹娜絲風災中受損的光電板多達14.5萬片,但後來經過業者的檢修與盤點,損失量下修到12.1萬片,其中有約1.8萬片的光電板仍可進入二手市場再使用,真正需要報廢的光電板約有10.3萬片,其中9.9萬片已送交到處理機構完成資源化,只剩下約4,000片也全數收集、儲存於合法場地並逐步資源化。

立委陳菁徽質疑,數字的落差可能存在黑數,擔心有很多光電板沒有被妥善處理、回收,遺落在水裡、土壤及環境中,要求環境部與經濟部應提供每一片光電板的流向。

陳俊融也坦言,「原本每個光電場設置了多少光電板我們並不清楚,是由能源署統計,光電板的序號也是由能源署管理。」環境部管末端的廢棄物,目前對於事業廢棄物大多都是管理原物料總重,「業者會申報進場多少、出場多少,對比之後就能確保廢棄物的流向有沒有問題。」但要逐片比對光電板流向的難度很高,「資源循環署已有加強跟能源署溝通,未來會整合光電板資訊,盡可能掌握光電板流向。」

彭啟明表示,12萬片光電板的資訊量很大,且很多光電板破碎後可能難以辨識相關的序號,要盤點出每一片的流向有難度。他表示,根據各地環保局稽查人員回報現場狀況,廢棄光電板都已經完成清理,但是否存在清理的黑數?會不會業者說清完了,卻仍有部分光電板遺落在水中、環境中,或是埋在土裡沒有清除?「這些是業者的責任,」環保單位會加強環境稽查,並依法開罰。

顏為緒也坦言,這次災情確實是之前沒有遇過的情況,在災後已經有調整了光電板的施工規範,要求光電模組的抗風強度從2,400帕(Pa)提高到5,400帕,也需要有定期巡檢機制,確保鎖固及結構的安全,20MW以上的大型案場需要提出防災計畫,包含災後的暫置空間、回收管道的規畫等,因應極端災害帶來的風險。

這次風災中受損的光電板約占全台廢棄物的0.4%,其中有超過6成是水面型光電設施。未來如何加強水面型光電的抗災能力,是台灣能源轉型的下一道考驗。(攝影/謝佩穎)
 
這次風災中受損的光電板約占全台廢棄物的0.4%,其中有超過6成是水面型光電設施。未來如何加強水面型光電的抗災能力,是台灣能源轉型的下一道考驗。(攝影/謝佩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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